曹操與劉備“青梅煮酒”的故事歷來為人津津有味,清代顧舜年《酷相思》云:“手摘青梅將酒煮”,就是對這種閑情高雅的效仿。但細究《三國演義》原文,“煮酒”看成名詞解,宋人陸游所言“青梅薦煮酒”,更合適那時的真正的場景。
在現代文人筆下,梅子其實罕見。春夏之交有青梅,李白《長干行》云:“郎騎竹馬來,繞床弄青梅”。而進進夏日,梅子成熟,則為黃梅,周邦彥《滿庭芳》有“風老鶯雛,雨肥梅子,午陰嘉樹清圓”之語。梅子,為何會成為文人們的心頭好呢?
春盡夏來 梅子青黃
春季,梅子尚未成熟,果皮色彩為青,是為“青梅”。故詩詞中的“青梅”意象,有時期表春季。宋代歐陽修有一首《阮郎回》,描述了男子在南園踏春的旖旎氣象:“青梅如豆柳如眉,日長蝴蝶飛”。春分時節,青梅初長成,果實較小,是以良多詩人城市描述“青梅如豆”。這一句既點名了時令,也刻畫了男子的容顏與春景相映托。更為私密空間經典的還有宋代寇準的《踏莎行》:“春色將闌,鶯聲漸老,紅英落盡青梅小。”春末時分,繁花落盡、青梅長成,春景盛景已然要曩昔了。類似的,還有宋代晏殊的一首《訴衷情》:“青梅煮酒斗時新,氣象欲殘春。”都是用“青梅”來構建晚春中的一景。
再到夏日,梅子成熟后色彩釀成金黃,稱為“黃梅”。宋代趙師秀《約客》云“黃梅時節家家雨”,說的是江南一帶,梅子成熟之際往往隨同著雨天,故稱為“梅雨”。是以作為天氣的意象,“黃梅”習氣與“雨”同時呈現。最經典確當屬賀鑄的《青玉案》。這首詞的最后一句歷來為人所稱道:“試問閑愁都幾許,一川煙草,滿城風絮,梅子黃時雨”。在江南生涯過的人,都領會過夏初時節的黃梅雨,氣象濕潤悶熱,持續數日、經久不停。一句“梅子黃時雨”,不只點出這段相逢的詳細時光為春末夏初,更是用盡佳比方道出了詩人心中的無窮愁思:彩筆寫下讓人斷腸的句子,愁緒舒展在心頭,這沒無方向和目的的閑愁究竟有幾多?答覆說,像遍地的煙草、像滿城飛起的柳絮、像黃梅時節綿延不竭的雨,沒有終止也沒有止境。煙草、柳絮和梅雨的意象層層遞進,使抽象化作具象,直擊人心。此句語出別緻,又清楚易懂,讓賀鑄從此有了“賀梅子”的別稱。
佐酒調梅 稱人懷抱
有關梅子的典故,最為人熟知的莫過于“青梅煮酒”。《三國演義》描述“青梅煮酒論好漢”,短短一段話,便使兩個鮮活的配角人物——曹操和劉備躍然于紙上。文中談及曹操約請劉備相會的來由是:“又值煮酒正熟,故邀使君小亭一會”。二人會商全國好漢前,亦“盤置青梅,一樽煮酒,二人對坐,暢懷暢飲”。從語法構造看,這里的“煮酒”看成名詞,并非直接用酒來煮青梅,但今朝人們印象中的“青梅煮酒”,卻多作動詞應用。
現實上,“青梅煮酒”最早起源于宋朝,其意思是以青梅佐酒,罕見于宋人筆下。晏殊的“青交流梅煮酒斗時新”,還有陸游詩《初夏閑居》云:“煮酒青梅次序遞次嘗,啼鶯乳燕占年光”。蘇軾《贈嶺上梅》亦曰:“不趁青梅嘗煮酒,要看細雨熟黃梅”。姜夔也有詞《鷓鴣天》:“呼煮酒,摘青梅,本年官事莫彷徨”。不丟臉出,上述詩詞中“青梅”與“煮酒”兩個詞是并列關系,“煮酒”并不是一種舉措或行動,而是名詞。再看王炎詞《臨江仙》云:“擘泥嘗煮酒,拂席臥清陰。”可見“煮酒”與“清陰”絕對,是嘗的對象。陳文蔚詩《程子云欲還鄉阻雨聊戲之》云:“榴花照眼新篁翠,盧橘盈盤煮酒噴鼻。”新竹翠綠,煮酒噴鼻醇,“煮酒”又與“新篁(竹子)”絕對了。
宋人筆下的“煮酒”,究竟是什么酒呢?在釀酒中,“煮酒”亦是一道工序,將釀好的酒煮沸以除菌。唐代房千里《投荒雜錄》記錄:“飲既燒,即實酒滿甕,泥其上,以火燒方熟,否則不中飲”。“煮酒”作為名詞,即是指燒煮完成密封的酒,亦如“燒酒”。
可以或許佐酒的生果、小食不在多數,為何宋人愛用青梅來佐酒呢?這與煮酒的上市時光有著親密關系。范成年夜《夏季田園雜興》:“煮酒春前臘后蒸,一年長饗甕頭清”。煮酒普通在夏季變成,密封好之后,儲存數月方可開壇飲用。宋代吳自牧《夢粱錄》就記錄:“臨安府點檢所,管城表裡諸酒庫,每歲清明前開煮。”意思是臨安府每年清明節前開售煮酒。謝逸《梅》也說:“底事暴風催結實,要當煮酒趁清明。”而蘇軾《岐亭》則說:“我行及初夏,煮酒映疏幕”。可見煮酒普通在清明到初夏之際上市,這段時光,恰好就是青梅長成的時節。別的,這種“煮酒”多為水稻變成,而水稻又多集中在江南,這異樣是青梅重要發展的地域。這般這般,二者相遇也就層見迭出了。
加倍偶合的是,梅子還兼有醒酒感化,《本草綱目》卷29記錄梅“消酒毒,令人得睡”。時令生果與煮酒相遇,發生巧妙的化學反映,讓青梅成為那時最風行的佐酒小食。是以,“青梅煮酒”也成為江南地域春末夏初使節的風行飲食和風景代表,在文學作品中被普遍吟詠和描述。李清照就在《卷珠簾》中寫過:“隨便杯盤雖草草,酒美梅酸,恰稱人懷抱”。
梅子味酸,不只能佐酒,在食醋呈現和普及之前,它仍是菜肴中酸味的重要起源。《尚書·商書·說命下》云“若作和羹,爾惟鹽梅”,肉湯離不開鹽和梅這兩種調味品,就像國度離不開賢臣的管理。從烹調中,果酸在往腥的同時,還能使肉質更易軟爛,故而在此后一段時光內,人們仍愿意用梅子來烹調美食。有名老饕蘇軾在《物類相感志》中記錄:“煮豬肉,用白梅、阿魏煮,或用醋或用青鹽同煮,則易爛”。
當然,梅子也可零丁食用,不外由於它酸味極重,生食口感欠安,所以人們更愛好給它加點“底料”。詳細服法有蜜漬和鹽漬兩種。《三國志》卷48《孫亮傳》注引《吳歷》記錄,東吳少帝孫亮就愛好蘸蜂蜜吃梅子。但蜂蜜在現代不是平常之物,通俗人很難吃到。是以在現代,梅子更罕見的服法是鹽漬之后制成梅干,既甘旨也更易儲存。《齊平易近要術》記錄:“梅子酸、核初成時摘取,夜以鹽汁漬之,晝則日曝。凡作十宿、十浸、十曝,便成矣”。
少年苦衷 盡付梅酸
在現代文學作品中,“一切景語皆情語”。梅子初長成時,青小稚嫩,所以在描述戀愛時,人們會用“青梅”來描述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。最廣為傳播確當屬李白《長干講座場地行》:“郎騎竹馬來,繞床弄青梅”。春末時節,梅子青小。小女孩在門前折花遊玩,小男孩騎著竹馬在井欄四周把弄梅子,兩小我追逐打鬧,一片溫馨活躍之感。經由過程對細節的活潑描述,李白進獻了“兩小無猜”這個浪漫的成語,用來比方男女之間年少瞭解相伴、成人后相知相愛的美妙心愿。
李白之后,還有李清照的《點絳唇》。這首詞寫一個少女見到主人進門,出于規則禮制的束縛,立馬跑開不敢相見;實在,她心坎又非常想見,于是就“和羞走,倚門回想”,偷偷看一眼,卻要假裝“卻把青梅嗅”。用“青梅”這個初水果實的青澀,作為少女情竇初開時懵懵懂懂的象征,可謂余韻悠久。
用“青梅”來相比初戀的還有白居易的《井底引銀瓶》:“妾弄青梅共享空間憑短墻,君騎白馬傍垂楊。墻頭頓時遠相顧,一見知君即斷腸”。單看如許一個剪影,少女在墻下把弄一枝青梅,少年騎著白色的駿馬倚靠在柳樹邊,二人遠遠相看,眼里只要對方,明眸皓齒、鮮衣怒馬、睥睨生輝。假如畫面定格在此,那也是初戀最好的樣子容貌。于此地方見,“青梅”這個意象仍然代表了少年男女相見時的心動。但惋惜的是,少女掉臂一切地以身相許,終局倒是情郎的聚會場地擯棄。此時此刻,一種辛酸、無法之感馬上涌上心頭,令人回憶起了青梅進口的酸澀。
“梅子留酸軟齒牙”,令人覺得酸澀的何止是戀愛?生涯的辛酸、游子在外流浪的無法、友人分袂時的悲愁……亦像極了梅子未熟的滋味。南朝宋鮑照《代東門行》即借梅子抒發流浪思鄉的愁苦:“野風吹秋木,行子心地斷。食梅常苦酸,衣葛常苦冷。”吃梅子感觸感染到的苦和酸,亦如思鄉之愁,令人念之斷腸。
除了離家的孤單,梅子也用來比方拜別的愁緒。如劉璉《自君之出矣》云:“思君如梅子,青青含酸苦”。寫男子懷念情郎的心境如梅子的滋味,青澀中飽含酸苦。呂渭老《南歌子》云:“夜妝應罷短屏間。都把一春情事、付梅酸”。也是用梅子的酸澀來相比心坎之愁苦,讓情感的傳遞加倍直不雅和深入。
梅子既可生食,也能用作調味,還能制成梅干,或佐以瓊漿……由於梅子在生涯中的普遍用處,以及它與“煮酒”結下的不解之緣,好酒的宋代文人在飲食書寫中,都愛好談及這種佐酒小食。當文人的眼光聚焦在梅子身上,它就不再只是一種生果;在更多時辰,由梅子衍生出的時令、閑適、酸澀等意象,由於留住了某段時辰人們對它的最後印象,所以也更不難惹起大師的共識。